梦是一双眼睛,窥视你我的内心,构造一方与世隔绝的空间。他无数次溺在其中,一睹儿时的茉莉花海,还有那位予他茉莉的少女。

枕头浸湿了泪水,冰凉的触感和着梦里的馨香将他轻轻唤醒。已记不得这是第几次落泪了,为茉莉的幽香,为童年的玩伴。


(资料图)

夜的风很凉,裹挟逝去的回忆,一起向他进攻。几星泪水在空气中失了温度,打在实木地板上,化作晶莹的花。

浅浅地拭去眼泪,心间有些感慨,枕下的茉莉香气氤氲他略微上扬的嘴角。思绪伴随芬芳拨动着时针,不经意回到了过去。

他名唤秦陌,是这段记忆的主人。那时的他还很小,生活在一处如诗如画的小镇。记忆中的小镇,是美好的,那儿的人们时时刻刻都洋溢着笑容。小镇盛产茉莉花,所以,每逢初夏到秋,整个小镇都会朦胧在阵阵清甜的花香中。

小镇的东头,是一方矮矮的断崖,两地距离不过十来分钟,每逢初春,便会萌出星星点点的茉莉花苗。时间是最好的催化剂,催发着点点茉莉花苗长大。待到来年初夏,那儿便已是一地洁白,远远望上去,像是绿茵上覆盖了一层香雪。

秦陌很喜欢那样的景象,每每初夏,他都会前往那方断崖,坐在花海中央,细嗅熏香阵阵,浅啖白花朵朵,聆听风过花吟。

那时,他只觉清香满口,整个人从灵魂深处得到了洗涤。他大概还不知道,自己小小年纪,就已过上了许多文人穷尽一生所追求的生活。

他那时,正值天真烂漫的年龄,与纯洁的茉莉花一样,是山崖上最美的风景。也是在那儿,邂逅了一位同样天真烂漫的小女孩。

不知何时起,那位小女孩出现在了秦陌的夏日里。她也爱茉莉,总是远远的在镇上望着满山的茉莉发呆,那个年纪的女孩,怎么会不喜欢花呢?第一次到山崖上时,秦陌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发现她,只是在秦陌回头的时候,看到了远远躲在树后望着他的小女孩。

那时的他眸中有些无所适从,小女孩脸颊上的嫣红映入眼帘,让他的心猛然一跳。那种悸动,是他从未有过的。

他记得那时的她,穿着白色衣服,扎着马尾辫,手里抱着一捧茉莉枝条,两潭秋水里折射着害羞的光,一如花田里的精灵。

两个小孩目光交织着,就这么愣在原地。好半天,秦陌才反应过来,走上前拉过小女孩的手,走进了洁白的花海之中。

茉莉花的长势很喜人,已经没过二人的头顶了。秦陌总是可以轻易的穿梭在花海中,但小女孩就不行了。她拼命的追赶着秦陌的身影,却总是追不到。不知是否是累了,小女孩脚一脱力,眼看着就要摔倒了。“危险!”秦陌大喊,想要伸手去抓住小女孩,却不料失去了平衡,二人双双摔倒,倾落一地白花。

摔在松软的草地上并不十分痛,落下的茉莉花又为他们铺上了一层花香的被子,二人相视,不由得哈哈大笑。在欢声笑语中,二人交换了姓名,秦陌才知道,眼前的小女孩名叫南苏。

此后,二人像是立下了一个约定,一个双方从未开口过的约定。夏天的每一日,都相约在这茉莉花地里见面。

夏季的风向来是准时的,总是在南苏来的时候掀起一阵花香。往往都是秦陌先到,但偶尔南苏也会在此等待秦陌。二人在花地里折花枝、啖花蕊、品花香。渐渐的,二人的友谊升温,成了彼此要好的朋友。

不知是何天,南苏在到达花地时,除了带来熏风,还带来了一个说法。据说茉莉花除了白色还有紫色,紫色茉莉花象征着成熟美。秦陌听到后非常兴奋,他想要找到紫色的茉莉,送给眼前笑得灿烂的女孩。小孩子选定一个目标,总是不遗余力地去追逐。两个小小的身影隐没在花丛中,一株一株的查找,想要找到在他们眼里比珍珠更宝贵的紫色茉莉花。

自从听说了这个说法后,二人泡在茉莉花海中的时间更长了。他们仔仔细细地寻找着,连新生的花骨朵也不放过。得到的结果却是一整个花季,都没有找到他们心心念念的紫色茉莉花。

即使这样,秦陌也不曾怀疑过这个说法的准确性。这场追逐花朵的旅行持续了几年,每逢茉莉花的花季,二人便会相约来到花海中寻找。在这几年的相处中,秦陌与南苏也逐渐了解了彼此,维持着一段美好的关系。有一个好听的词语来形容,叫青梅竹马。

时针又向前拨了些许,二人结束了中考,正在享受难得的暑假时光。距离放榜还有些许时日,二人便再次相约来到茉莉花海。

依旧是仔仔细细地寻找,依旧是竹篮打水的结果。秦陌却并不后悔,这场跨越花季的旅行已经进行了数年,在这场旅行中,他收获了宝贵的东西,名叫友谊。

夕阳逐渐隐没在了山崖,作为一天辛劳的结束,南苏像往常一样,递上了一大盆怒放的洁白的茉莉。茉莉的馨香,给美好的相处画上了句号。

日子愈近,越靠近仲夏。这一天,是中考放榜的日子,秦末和南苏两个人到学校看榜。好消息是,他们都考上了,坏消息是,考上的是两所不同城市的学校。

这是一个好的结果,也是一个坏的结果。这意味着二人都可以升学,也意味着可能此生二人再无交集。待众人有的欢喜,有的忧愁地离去后。几星茉莉花味的泪水滴在了冰冷的水泥地上,秦陌还是第一次见南苏落泪,一个七尺男儿此时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,他手忙脚乱地递上纸巾,轻声安抚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少女。那一天,他们破天荒地没有去那方山崖。

在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发生后,时间又充当缓冲剂,给予每个当事人一定的冷静空间。其实秦陌心里也不好受,第一次与他的挚友离别,换作谁也难以接受吧。更何况,相处了这么多年,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已不是一句朋友可以概括的。眼下,茉莉花正开得灿烂,秦陌和南苏没有理由不去赴约。

这几日的旅途中,二人都没有多说什么,只是眼神交汇着。到最后见两手空空的对方,便已知道结果。

时间不愧为最好的缓冲剂,几日的思索后,双方都显得已经释怀了,二人之间的交流也多了起来。此时,他们只想珍惜这最后的相处时光。双方都知道,一旦这个暑假结束,对方就会消失在自己的生活之中。

仲夏,茉莉花开得正好,却也开得悲凉。今天,是这漫长暑假的最后一天,秦陌按照约定来到花海,却看见早已躬身寻找的南苏。南苏笑着向他打招呼,可经过多年的相处,秦陌心里明白,那笑容中蕴含着多少无奈。

然而今天,命运却发生了些许转机。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,一阵惊呼吸引了南苏的注意力。待少女走上前时,秦陌已经捧着一枝紫色的茉莉花半跪在少女的身前。

秦陌抬头望向眼前的少女,曾经天真烂漫的他此刻已变得亭亭玉立,散发着果实成熟时的芬芳。他把无限的不舍,无限的温柔化作一句话:“苏苏,还记得你多年前说过的吗?你说这紫茉莉象征着成熟美,如今的你,早已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小女孩了,我想将这支紫茉莉作为离别的礼物送给你。”一边说着,一边将花枝做成了一顶花冠的样子,戴在了少女的头上。

少女用手捂着嘴,泪珠不断的从眼角流落下来,她明白,今夜之后,二人可能再不会见面了……

回忆到此戛然而止,这时,天已经有了几分亮。秦陌穿好衣服,从桌角的茶盒里抓了一小把茉莉干花,放入杯中,再倒上热水。这么多年,茉莉花已经融入了他的生活。

饮完这杯茉莉花茶,秦陌便开始着手准备早饭。用完早饭后,天已经完全亮了,是该他去上学的时候了。

如今的他,已是一位大学生,当年的稚气早已不见,换来的是几分沉稳。但他始终没有忘记那年在茉莉花海的约定,和那位送他茉莉花的少女。

大学的生活平淡如水,结束了一天的课程,此刻已经是黄昏了。一位小巧可爱的女生冲出校门,抱住了秦陌的手。这个女生是秦陌的后辈,也是秦陌的朋友。

“你干嘛?这样会被别人看到的。”秦陌有些无奈的抽出手。

“嘻嘻,前辈,我们今天去哪里吃饭呢?”那位女生笑嘻嘻地说。

“我想想,不如去新开的那条小吃街吧!”

“好呀好呀,今天前辈请我好不好?”

“你这家伙,休想。”

“哎呀,求求你了。”那位甜美的女生此时又抱住了秦陌的手撒娇。

“行吧,最后一次了……”二人有说有笑地朝那条小吃街走去。

不得不说,这新开的地方果然是热闹。街上人山人海,店铺令人眼花缭乱。

二人并列走在这条不算十分狭窄的街上,女生正在寻找着今天晚餐的目标,而秦陌,此时正百无聊赖的望着人群。

也不知怎么的,秦陌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,好像是一个女生,秦陌仔细一看,她头上戴着一顶花冠,那花冠上的花,居然是紫色的茉莉。

秦陌脑中第一个浮现出的人是她,南苏。

顾不得想那么多了,秦陌冲上去,无视后面学妹的叫喊。此时那个女生也回眸,两潭秋水对视着秦陌,真的是她。

南苏此时也跑向秦陌,这是多年之后,二人的第一次见面。秦陌有千言万语想对南苏说,却又堵在喉头,使他一言不发。后面的学妹此时跑上来,嗔怪着秦陌不等她。

南苏见二人亲密的样子,一时有些手足无措,她咬紧了牙关,暗自握紧了拳头,这一切,秦陌都看在眼里。他知道,这是南苏生气了。

秦陌慌忙的向她解释:“苏苏,你听我说,她是我的学妹,是来蹭我的饭的。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……”

秦陌的称呼让南苏的心头一下子软了,她浑身放松下来,拉着秦陌的手,顺势靠近了他,接着,是饱含着茉莉花香味的嘴唇吻住了秦陌。许久,才恋恋不舍地分开了嘴唇。

秦陌被这突然的举动给震惊了,但又有些惊喜,这么多年来,让他日思夜想的人,是她,是眼前这个名叫南苏的姑娘。

几人到了一家店里,坐下后,南苏说明了来意。她打听到秦陌所在的学校,便不顾一切的转学过来,所幸她成绩很好,转学过程中没有遇到什么困难。至于那顶花冠,在离开小镇时,她就对上面的花做了特殊处理,使得花开不败。

解释完,南苏问眼前这个玉树临风的男生:“陌陌,你知道白茉莉的花语是什么吗?”

“不知道。”秦陌很干脆地回答。

“是你是我的生命哦。”南苏以一种可爱的腔调一字一句地说了出来。随后,又换了一种坚定的眼神望着秦陌:“这几个字也是我想对你说的,秦陌,我喜欢你,你可以做我的男朋友吗?”

秦陌对此时的局面有些许震惊,但很快反应了过来,用一种深情的语调回答道:“这几个字,也是我想对你说的,苏苏,你是我的生命。”

学妹见此时的场景,知趣地说了一句:“我想起今天家里还有点事,先走一步了。”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。

“是吗?真是太好了,本来想说你如果不同意的话,我就把你打晕,然后装在袋子里带回家,然后和你慢慢地日久生情呢……”南苏此时换上了一副阴暗的眼神,眼睛里闪烁着猩红,打量着秦陌的每一寸毛孔。这样的苏苏,他还是第一次见,秦陌不禁有些毛骨悚然……

之后,二人的恋爱生活过得十分甜蜜,很快就到了学期结束的日子。几乎是不假思索的,秦陌和南苏同时选择了回到小镇上。

眼下正值暑假,茉莉花正当时令,二人以一种全新的关系再次走上茉莉花海,这儿一点都没有变化,仍是记忆中的那副模样。二人在茉莉花海中相拥,像一尊石像。

南苏在秦末身旁轻轻耳语:“宝宝,你说,我在你心中是个什么样的地位呢?说的不好,我可能会对你采取一些手段哦。”南苏的语气使得后面一句话听起来不像假的。

这段时间的相处让秦陌明白,南苏只是一个害怕失去的女生。这样的她反倒是更加可爱了。秦陌略加思索:“苏苏,你是我的白茉莉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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